義大利政治變遷與歐債危機對其之影響與效應
輔大義大利文系助理教授兼歐盟中心執行長 張孟仁
一、歐債危機與歐盟的政治動盪
希臘債務危機暴露出歐元區的整體危機，進而迫使一些會員國政府因經濟危機而中箭落馬。歐元區今年第一個因債務危機下台的是愛爾蘭總理柯文（Brian Cowen）。[1] 葡萄牙今年五月向歐盟和ＩＭＦ申請紓困七八○億歐元。之前，葡萄牙總理蘇格拉底（Jose Socrates）因國會反對財政緊縮措施，於今年三月辭職，業成為第二個下台的歐元區領袖。[2] 第三個歐元區下馬的總理則為希臘總理巴本德里歐，因對10月26日歐盟高峰會通過的紓困案提出全民公投，在德、法的壓力下，於11月6日辭職。第四個歐元區總理卻是馳騁義國政壇近十八年的總理貝魯斯柯尼（Silvio Berlusconi）。義大利的債務為歐元區第二大，儘管總理貝氏保證會執行財政緊縮措施，卻仍遭市場大舉拋售義大利公債，導致義大利十年期公債殖利率飆破七％，迫使貝魯斯柯尼11月12日辭職。第五個總理也是因無能處理超過二十％的失業率，加上政府又大舉削減支出，終使西班牙社會黨連任失利。西班牙社會黨總理札帕泰羅（Jose Luis Rodriguez Zapatero）辭職下台。此外除了歐豬五國，斯洛伐克總理拉迪喬娃（Iveta Radicova）10月12日也因國會未通過擴大歐洲金融穩定機制（ＥＦＳＦ）規模，被迫辭職下台。[3] 儘管歐盟高峰會搬出諸多救援措施，[4]卻被一些分析家視為僅是「頭痛醫頭」的治標措施。
二、歐債危機與義大利政治變遷
義大利的政治從91年義共轉型、92年淨手運動(le mani pulite)、93年的選舉法改革後，義大利一些老牌政黨消失，政黨政治重新洗牌，貝魯斯柯尼的力量黨填補的右派的真空，而義大利的政黨政治進入第二共和時期。第二共和的特徵從之前政治學大師薩托利所稱的極端多黨制轉為左右兩大聯盟競爭。這一段時間內，貝魯斯柯尼一直是團結右派最重要的推手。歐債危機竟然成為壓垮最長壽總理的最後一根稻草。
義大利參議院11日以156對2的票數壓倒性通過598億歐元的緊縮案，法案隨之在眾議院週末加開的會期進行表決。[5] 義大利以此傳遞他們有能力讓國家的財務重新步上軌道的強烈訊息。義大利總理貝魯斯柯尼先於8日失去國會過半優勢，他承諾在緊縮方案於參眾兩院過關後下台，義大利眾議院12日通過歐盟要求的撙節法案，隨後義大利總理貝魯斯柯尼向總統納波里塔諾（Giorgio Napolitano）遞交辭呈，數千名民眾在總統官邸外慶祝貝魯斯柯尼下台。[6]
17年來，貝魯斯柯尼緋聞不斷，官司纏身，並不時在國際舞台上出醜，為戰後義大利總理史上最特別的人物。他贏了3次大選，當了3回總理，甚至在2001-2006年創下完整五年執政的首位義大利總理，是二戰後義大利執政時間最長的總理。作為義大利政壇的常青樹，貝魯斯柯尼曾憑藉己身高超的政治手腕和強大的媒體工具化解過無數次政治危機，如今驟然失勢，很大程度不得不歸咎於跟義大利政府在債務危機問題上表現欠佳有關。
義大利為求說服金融市場相信歐元區有能力儘快化解政府債務危機，義大利總統Giorgio Napolitano先任命蒙帝(Mario
Monti)為終身參議員，並有意由蒙蒂組織技術官僚的過渡政府。[7] 各派政治力量共同協商組建「過渡技術政府」(il governo tecnico)，判由其平穩地執行歐盟所要求的各項緊縮改革措施。該方案由最大的在野黨民主黨提出，業已獲得幾個主要中間黨派的支援。迪皮耶羅(Antonio Di Pietro)的義大利價值黨立場起初反對，而後改變初衷。在中左陣營中，蒙蒂得到55%以上選民的支援。中右聯盟中，貝魯斯科尼領導的自由人民黨明確表示有條件的支援，但是北方聯盟則明確表示反對。組建過渡政府的方案遭到右派反對，乃因貝氏認為現在的議會已陷入癱瘓，唯一的可能就是提前舉行大選，屆時他會推舉阿爾法諾作為自由人民黨的總理候選人。貝魯斯柯尼的意圖明顯，與其今後在聯合政府中處處受到掣肘，不如在選舉中放手一搏。但幾個主要的在野黨都反對提前舉行大選，認為義大利目前危急的經濟形勢經不起一場長期疲憊的選戰。坦言之，反對黨之所以畏戰，除了不想接手貝氏留下的爛攤子外，也因己身缺乏獲得民眾的足夠信任，而沒有打贏選戰的絕對把握。[8]義大利政治狀況處於一種進退兩難的局面。執政的中右聯盟不肯退讓，而中左聯盟又是一盤散沙。技術官僚政府的出線擁有天時地利與人和。而蒙蒂上任後也立即推出其技術內閣，其中不乏大學教授與銀行家。
向來被認為辦事拖拉的義大利這次卻能神速解決政府危機，令人刮目相看。兩天之內參眾兩院通過以往可能需耗費數周才能通過的政府法案，且在現任總理辭職前，已有明確下任總理人選。義大利從戰後迄今經歷過60多次政府危機，但如上情況在其政治史上實屬罕見。
三、義大利目前狀況與現行改革
義大利負債達1.9兆歐元，占該國GDP總額120%，負債更是超過希臘、西班牙、愛爾蘭及葡萄牙等國的債務總合。特別是自希臘危機爆發之後，義大利高達1.9萬億歐元的債務危機確實讓人擔憂。從8月份開始，歐洲中央銀行就致信義大利政府，要求義大利擬定財政緊縮計劃，接著10月份的歐盟峰會及11月初的二十國集團（G20）峰會上，義大利的債務問題普遍受到關注。在貝魯斯柯尼政府信任投票失利的隔天(11月9日)，義大利股市暴跌，10年期國債收益率更超過7%的警戒線，達到了7.4%。嚴重的債務危機與政治危機交織在一起，義大利在國際上的信譽明顯下降，國際上三大評級機構均先後降低了義大利的主權級別。在在表明，義大利必須儘早在政治上找到能夠贏得國際信任的解決辦法。
(一)義大利現行改革措施
義大利是歐元區第三大經濟體，占歐元區國內生產毛額（GDP）的17%，必須在未來幾個月和幾年內購回或展延一大部分的債務，單是2012年就必須籌措3000億歐元
(4120美元)來融通這項需要，但債券殖利率的飛揚，已讓義大利在籌資上遭遇巨大的困難，而一旦無法平抑居高不下的國債利率，使其公共財政變得異常脆弱。為使國際市場恢復信心，總理蒙蒂領導的政府，12月初推出總額300億歐元的方案，旨在刪減赤字200億歐元（250億美元），同時包括總額超過100億歐元的促進成長措施。新政府打算削減公共開支、推進結構改革、促進經濟增長，降低高達1萬9千億歐元的公共債務。眾院率先通過這項方案的信任投票，以期加速落實撙節措施。撙節方案的目標是在2013年前平衡預算，盼藉此平息市場的震盪。22日意大利參議院也以257票贊成、41票反對，通過新一輪財政緊縮方案的信任投票。[9]
(二)義大利內部的反對聲浪
儘管目前義大利總統稱讚參眾議院通過撙節方案，義大利三大工會(Cisl, Cgil)仍齊力反對蒙蒂的撙節方案並組織龐大的罷工活動。三大工會一致認為新方案並非公平且是衰退的策略。北方聯盟的勞工甚至強調現行政府之所以可以上台，需要感謝北方聯盟的讓利。意大利部份政黨及工會不滿緊縮方案，涉及加稅及改革退休金制度，但富裕階段受的影響不大。
無論是ＩＭＦ或是歐洲央行，劈頭就是要求紓困國減少財政赤字，各國百姓是感受到沉重國際壓力要求節約，要縮減政府員額、砍掉社福預算、延長退休年限、減少失業補貼，受衝擊的不僅是老年人，亦包括弱勢族群，甚至是剛開始找工作的年輕人。義大利內部由工會所掀起的抗議與罷工連連，已經影響到國家經濟損失。
(四)未來展望
在歐債危機的波及下，義大利換上了新政府，風光政壇十七年的貝魯斯柯尼居然成了經濟危機下的祭品。尤值一提的是信任投票的挫敗顯示出右派的團結不再，尤其是北方聯盟的波西(Umberto Bossi)跟貝魯斯柯尼反目，釀成右派當前的危機。中間的政黨則因歐債危機曾考慮與中左政黨合作。未來蒙蒂領軍的技術官僚政府是否能繼續領導義大利度過難關，端視改革成效，而右派似乎正虎視眈眈伺機想拉蒙蒂下馬，好進入大選。
今年的聖誕節是義大利過得最艱辛的一次。義大利總統不忘在電視上就今年是義大利統一150周年暨聖誕節周與民眾相互共勉，其中談話要求民眾攜手共度艱辛的財務危機。此談話用意自然是與三大工會不斷的抗議罷工有關。工會與某些政黨聯手，磨刀霍霍準備掀起波瀾。[10] 義大利引以為豪的退休金制度已然不復存在，直到2016年會以漸進式方式要求勞工工作超過65歲甚至鼓勵到70歲才退休，以及工作年限要超過40多年。在參眾議院的配合下，蒙蒂政府的法案已得到批准，不過專家擔心的卻是大幅度的加稅或砍預算，即使能平衡債務，是否為未來義國經濟無法增長蒙上陰霾。正如義大利12月21日公布的第三季國內生產毛額（GDP）萎縮，加上政府的新撙節措施勢必拖累經濟成長，意味義大利可能已陷入自2001年以來的第五次經濟衰退。不過，蒙蒂政府認為短期的經濟成長不前，卻能帶來國家長期的競爭力。[11] 此外，著實令人擔心的是，歐盟未能祭出通盤的改革是否讓人有改革未盡全功之憾，而歐元區的領導人是不是還會是下一波危機出現的犧牲品。
[1]上任僅兩年的柯文2011年2月宣布解散國會，提前舉行大選，但共和黨敗選，柯文於3月9日下台。
[2] 葡萄牙中間偏右政府需要中間偏左的社會黨支持，才能在國會取得三分之二絕對多數，並修改憲法。社會黨今年初曾支持撙節措施與改革，以換取國際社會提供780億歐元紓困資金。然而，社會黨黨魁荷塞16日拒絕承諾修憲。他在國會辯論時指出，葡萄牙應該將注意力放在「真正能解決問題的方案」。葡萄牙今年初獲得780億歐元紓困後，其實不需要額外資金，今年來也從未在標售公債時遇遇問題，拍賣公債的目的在於維持市場能見度。比較令人憂心的是，標準普爾公司16日調降葡萄牙六家銀行的債信，一舉打入垃圾級。參閱
[3]盧永山，歐債連環爆，已六國政權倒台，自由時報，2011/11/22，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1/new/nov/22/today-e5-2.htm
[4]他們要求每個歐元國家必須維持財政平衡或財政盈餘，財政赤字不能超過國內生產毛額（GDP）的0.5%。第二，這個目標必須寫進各國法律，一旦赤字超標，就會啟動自動減赤機制。決定對國際貨幣基金（IMF）挹注用於紓困的資金、以及對歐元區銀行提供長期流動性與財政聯盟的規範。
[6] 8日,貝盧斯科尼不顧眾人的反對,強行在眾議院發起《2010年財政決算案》的投票表決,聲稱要“親眼看看誰想背叛自己”。儘管決算案最終獲得通過,但投下贊成票的僅有308人,未達到絕對多數所需的316票,321名議員以拒絕投票的方式進行了抵制。這説明現政府已經失去了眾議院的優勢地位,很難再繼續維持下去。
[7] 蒙蒂是義大利著名的經濟學家、社會活動家，曾于1994年至2004年間任歐盟委員會委員。
[8]馬賽，給義大利政局帶來問號，光明日報，2011年11月11日，http://big5.qstheory.cn/gj/gjgc/201111/t20111111_123056.htmhttp://big5.qstheory.cn/gj/gjgc/201111/t20111111_123056.htm)
[9] Pensioni, anche il Senato passa il contributivo, corriere della sera, 22/12/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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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張孟仁，「義少了趣聞，經改起步」，聯合報民意論壇，民國100年11月10日，15版。
[11] 義大利經濟恐現衰退，經濟日報，2011/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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